故事梗概：

新寨村是宿迁市榜上有名的贫困村，村子里的壮劳力外出打工，导致土地大部分都荒废了。老余，是新寨村的老人，十分抠门，对粮食有着近乎疯魔的追求。不忍心看着村里的土地荒废，老余用自己半辈子的存款将村里的大部分土地都承包了下来，可谁知，村里新来了一位扶贫的第一书记，要流转全村土地。老余不干了，不管说什么，不管给多少钱，老余坚决不同意。可得知村里要出大钱征收自家里的地，老余的三个儿子便着急忙慌的从城里赶了回来，一个小家庭的大戏，便开始上演了……

人物简介：

老  余——余友农，六十六岁，外号老抠，身体结实，一辈子最重视的就是粮食。小时候差点饿死，所以粮食对他来说，简直就跟自己的命一样重要。老余有三个儿子，还捡了一个女儿，靠着种地，他辛辛苦苦把一家子人拉扯长大。村里年轻人都打工去了，年龄大的也种不了地，老余就把大家撂荒的地全部承包了下来，老余坚信，就算是死，他也要死在地里。喜欢喝酒的老余，还有一手面塑的绝活，可轻易不向外人展示。抠门的老余，跟三个儿子的关系不是太好，因为把钱都用来承包村里荒地，甚至连老伴儿的病都没钱医治，儿子们看不起抠门的老余。

阿  秀——老余的妻子，不到五十就因病去世了。阿秀理解老余的抠门，因为过去挨的饿让他们终生难忘。阿秀的去世也成了老余家矛盾的导火索，直接导致父子矛盾的爆发。剧中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老余身边，陪老余说话，安慰老余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 

余明远——近四十，余家老大，高中毕业后一直在大城市打工，酒吧、KTV都干过，后来傍上了富婆，谁知半年就离婚了，对方施舍了他一个小公司，勉强能生活下去。可在余家众人看来，大哥是最有出息的那个，是大城市里的大老板。为了维护这种尊严，大哥隐瞒了离婚的事实，硬着头皮在大家面前继续装成所谓的“成功人士”。可公司为了发展，需要上马新的项目，钱成了明远最大的难题。

余明华——余家老二，三十五六，大学生，毕业后一直忙着找工作，好不容易托关系进了文化局，成了临时工，工资低的可怜，工作还不轻松。可在大家看来，老二是公务员，吃国家饭，未来一定能当大官。为了转正，为了面子，他千方百计的想给领导送钱，希望能成为正式编制的一员。

余明强——余家老三，三十岁出头，一直以教师自居。可老三根本不是什么正式教师，只是一个培训机构的代课老师。明强谈了一个女朋友，可女方结婚的条件就是在城里买套房，老三只能想方设法的攒首付。

余  兰——老女捡来的女儿，身体稍微有点残疾，可为人却积极阳光。老余的三个儿子都去城里了，余兰却留下了，她要照顾老余，陪着老余种地。余兰还是村里的妇女主任，工作也十分认真。

周志辉——四十多岁，新寨村新来的第一书记，洋河集团下派的扶贫干部，认真负责，一心想着帮助新寨村脱贫致富。上任后，他了解到新寨村的土地富含富硒元素，决定在新寨村建立洋河专用粮生产地基，整合全村土地，种植优质水稻。可在流转土地的第一关就遇到了难题，承包户老余坚决拒绝土地流转。

陈主任——陈良山，五十岁左右，新寨村村主任，心里也想着带领全村致富，可经过十多年的努力，没有任何效果，也就顺其自然了。

陈如海——三十岁左右，余兰的男朋友，陈良山的外甥，村委副主任，努力上进，是有想法的年轻人。周书记到任后，陈如海看到了脱贫的希望，他决定全力帮助周书记，攻克老余，带领全村脱贫致富。

林  雪——三十岁左右，明强的女朋友，乡村支援老师，主播。

其他村民

剧情梗概：

转眼到了老余六十六岁生日，可老余不想过，因为他妻子就是在老余的生日后一天走的，一悲一喜，让他不知如何面对。老余把自己锁在屋里，怀念着妻子，捏起了面人。

余兰给三个哥哥打电话，邀请他们回家给父亲过六十六岁大寿。三人明显有些犹豫，可还是答应了。

生日当天，老余热情欢迎三个儿子回家，还追问他们谁想回家种地。原来，老余用自己的存款把村里的荒地高价承包了过来，三人无奈的摇了摇头。老余知道自己对儿子们有些苛刻，想利用过寿的机会缓解，谁知却根本没等到儿子们的原谅。三人借口工作忙一一离去，连声生日快乐都没说，余兰安慰父亲，父亲也理解，谁让自己过去太强硬了呢？

十年前，大儿子明远辍学打工，突然有一天回家，说自己要结婚了，女方是离过婚大他十多岁的富婆，老余骂儿子一顿，把明远赶出了家门。

老二毕业后，一直找不到好的工作，好不容易托关系进了县文化局，可因为关系不到位，一直是临时工。当时明华让老余给他一笔钱，就能搞定编制，可老余没给，这也让两人之间产生了隔阂。

老三上了专科师范，好不容易考进了一所乡镇小学，当了一名老师，老余总算放心下来，可谁知一天，老三回家告诉老余，说他已经辞职了，现在在一个教育培训机构上课，工资比原来高的多，还找了一个女朋友，准备结婚，不过女方要求城里要有房……话没说完，老余拒绝了，他不会出首付买房。老三只能转身离开，再也没有回过家。

周兰谈了男朋友，是村里老主任的外甥，现在也是村里的副主任。可老余跟老主任根本不对付，也看不上这个未来的女婿，因此没少让余兰难看。

洋河集团派来了一位驻村第一书记，接着便开始整合土地，可老余不同意，不管新来的书记怎么讲道理，老余就是不听，他只要种地。得知村里要出大钱征收家里的地，三个儿子坐不住了，别看他们表面上风风光光，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，都缺钱。于是，三人劝说老余把地交给村里。

老余明白，儿子们是想要地钱，可自己也老了，未来该怎么办？地谁来种？没有粮食了吃什么？老余陷入沉思。儿子们直接说明来意，要钱，可老余却放话，地他要一直种下去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地里。谁知，老余真的就晕倒在了地里，幸好陈如海及时发现送去医院，捡回了一条命。这时，老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老了。余兰埋怨父亲，老余也只是苦笑。

老余康复出院后，周书记前来看望，他知道老余爱喝酒，就带着洋河厂里的原浆。老余强烈要求跟周书记喝几杯，周书记推辞不过，只得陪老余喝酒。酒过三巡，老余对周书记说出了自己的过往，小时候差点就饿死了，后来才对粮食产生了依赖。周书记向老余保证，新建的洋河专用粮基地会聘请老余当粮食顾问，虽然土地流转了，可他还能继续种粮食，老余感动，流泪。

老余再次召集全家人，他同意土地流转，也签了字，这次是分家，老余把家产分成了四份，分给了四个儿女，虽然余兰不是亲生的，却是守在老余身边最长时间的人。余兰不同意，老余却坚持这样分，他要搬到新的种植基地去，用余生陪伴着土地和粮食……

一年后，新的洋河专用粮种植基地大丰收，新寨村也以此为契机，建起了农业园，开发了乡村旅游。村子面貌大变样，百姓富起来了，老大回乡开了广告公司，老二凭借自己的努力，干上了乡镇文化站站长，老三回到了村小，教书育人。村里还隆重举办了第一届农民丰收节。老大带人来布展装饰，老二组织了乡镇宣传队演出，老三带着媳妇直播，推广新寨村的粮食，而老余，则在种植基地的田埂上捏起了面人，捏了老余家和睦的一大家子……

序

[2017年初秋 老余家

[昏暗的灯光下，老余正坐在桌子前，摆弄着手中的面。桌子上摆放着一碗白米饭，还冒着热气。

老  余  这捏面人呀，头跟身体得摆弄好了，老话说的好，“头分三停，肩担两头 ，一手捂住半个脸，立七坐五盘三半”，（继续捏）后面啥来着？算了，反正捏出来就行了。（瞅两眼面人）头有点大了……

[阿秀缓缓走上，来到老余身边。

阿  秀  又捏面人了？这一年一年过的可真快呀。

老  余  （摆弄面人，头也没抬）那可不？新米下来了，就端过来让你尝尝，别说，今年的稻子真不错，粒粒饱满，煮熟那叫一个香，老余我没什么别的爱好，就好这一口——粮食！

阿  秀  酒不算呀？

老  余  哎，酒也是粮食酿的嘛！你看咱们的洋河，粮食酒，那都是精华，所以爱粮食跟爱好酒，完全是一种爱好。

阿  秀  就你能说。（话题一转）你快过生日了吧？今年应该六十……

老  余  六十六了，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。

阿  秀  你也老喽！（稍停顿）他们都还好吗？

老  余  好，明远在市里有自己的公司，现在也是大老板，明华在县文化局，那也是公务员，明强呢，稍微差一点，不过也是老师，你就甭担心了。

阿  秀  兰兰呢？

老  余  她？好着呢，现在是村里的妇女主任，我就没太搞懂，一个还没结婚的大闺女，你说当什么妇女主任吧。

阿  秀  那还不是为了能在家里陪着你？三个儿子都不在身边，阿兰不得留下来呀？

老  余  我老余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，没被饿死，还白白捡了一个懂事的女儿……

阿  秀  他们会回来吗？

老  余  不知道，就算不是为我，他们也应该回来看看你吧，一个忌日，一个生日，怎么它就挨的那么近？

[阿秀缓缓隐去。一束光打在桌子前的柜子上，一排惟妙惟肖的面人后面，是阿秀的遗照。老余站起，把新捏好的面人排在柜子上，看着遗照沉默不语。

（1）

[暗场 电话铃声响起。舞台上依次亮起三束定点光，三兄弟出现在光圈中。

明  强  我是明强，阿妹说她是最先给我打的电话，让我回家一趟，明天就是阿爸六十六岁大寿，说实话，我不想回家，不想见他，可后天就是阿妈的忌日……

明  华  我是明华，上午开会的时候，阿妹突然给我打电话，叫我们兄弟几个回家一趟，阿爸要过六十六岁大寿，按理说该大办，可阿爸的性子，真不知道兄弟几个回去以后，家里会闹成什么样子。

明  远  我是家里的老大，明远，很明显，阿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犹豫了很久，电话里，阿妹近乎哀求的让我回来看看他，可他有什么好看的？十年了，我没回家一次，阿妹说就算是为了兄弟几个，为了阿妈，也要回去看看。阿妹还说村里要流转土地，（冷笑）信不信？回去不是看人，而是看戏，一出好戏！

[光复 三个兄弟从不同的方向来到家门前。老余家的家门还算大气，门楼设计精巧，后面有三间宽阔的大房子，背后是起伏的丘陵，门前有颗碗口粗的枣树，上面结满了枣子。阿兰在门前期盼、张望着。

明  强  大哥二哥？

明  华  明强。

明  远  你们也回来了。

[阿兰远远的看到三人，高兴的喊着奔跑过去。

阿  兰  （高兴的）大哥、二哥、三哥，你们回来了？

明  华  阿兰越来越好看了。

明  强  几年不见，阿兰长大了。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我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都长不大？（转眼看明远）大哥……

明  远  先进去吧。

阿  兰  快进来，这几年家里变化可大了，门楼阿爸也重建了，还盖了三间大屋。

明  华  这颗枣树也粗了。

明  强  小时候经常爬树上打枣吃，有次二哥还从树上掉下来了，被阿爸一顿揍吧。

明  华  你那两半屁股也没少挨阿爸的竹条抽吧。

明  强  当着阿妹的面，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？

明  华  我不说，阿妹就不知道你那些糗事了？

[老余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，听到了外面的讲话声，急忙起身，藏在门里偷听，听见几人要进来了，赶忙坐回藤椅上，装作没事发生的样子。几人进门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看谁来了？

[老余站起，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。

老  余  回来了？

明  华  阿爸！

明  强  阿爸！

明  远  （冷冷的）我去给阿妈磕个头。

[阿兰指了指院子西面的別屋，老余摆了摆手。

老  余  去吧，门没锁。

明  华  咱们一块去吧。

[三人一起进別屋给母亲磕头，阿兰赶忙劝老余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阿哥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，你好好跟他们说几句，以前那些事都过去了，都是一家人，哪有什么隔夜仇？

老  余  你知道什么？他们不要这个家，是我的错？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小声点，明天过寿，是大事，得开心！

老  余  有什么好过的，我看不过也罢。

阿  兰  （佯装）不过了？那我跟阿哥们说喽。

老  余  （急忙阻拦）说什么说，回都回来了，勉强过个生日吧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哪都好，就有时候脾气太硬，说话太冲……

[老余瞪阿兰一眼。

老  余  有这么说阿爸的吗？

[阿兰嘟嘟嘴，摆下三张凳子。兄弟三人拜完母亲，重新回到院子。

老  余  （板起）坐吧。

[明华明强坐，阿兰拽着明远也坐下。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听说你混成了大老板，可以呀，什么时候回村里来投个资，带领大家伙一起奔小康。

明  远  什么大老板，也就混个日子。

明  华  大哥，你就别谦虚了，你要是混日子的话，那我不就是要饭吃吗？

明  强  你们能不能顾及一下我的感受，当着我面呢，这不骂我吗？一个混日子，一个要饭吃，我呢？

老  余  当老师怎么了？我觉得老师最光荣，比那些老板、公务员都有意义！

明  强  意义？现如今意义值几个钱？没钱还谈什么意义？对吧，大哥？

[明远没说话，只是熟练的点上一根烟。

明  华  看到没，大哥抽的都是华子，那跟我们境界能一样嘛！

明  强  大哥，什么时候也带带兄弟呀，不都说共同富裕才是真的富裕嘛！

老  余  明远，有十年没回家了吧？

明  远  （吐一口眼圈）十年整！

老  余  明华也有五六年了没回来看看了吧？

明  华  单位工作忙……

老  余  明强也有四年了吧？

[不等明强回答，阿兰急忙转移话题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这不都回来了嘛，就别说这个了。你们看，咱们家现在盖的怎么样？这大门楼，是阿爸亲自找人设计的，气派吧？

明  华  气派归气派，不过好像跟村里有点格格不入呀。

老  余  他们懂什么？这大门楼可是老余家的脸……

明  远  老余家还有脸吗？（冷嘲热讽）阿爸，盖这么大个门楼，得花不少钱吧？

明  强  （使眼色）我觉得好看，咱们家本来就是村里的小户，是该长长脸让他们看看，咱们余家也不是好欺负的。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现在都什么社会了，哪还有你这种家族式想法。

明  强  我说错了吗？新寨村一直都是老陈家说了算，没少欺负咱们吧？就得盖，还得比他们盖的都高，气死他们！

明  华  你少说两句。

[老余轻咳两声，众人不在说话。

老  余  借着过寿，阿兰把你们喊回来，其实是我的意思。前几年，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了一大推，该说的不该说的，我们也都说了，吵也吵了，闹也闹了，这一晃儿，我也老了。今天把你们喊回来，主要有三个事儿，第一是想告诉你们，我把这半辈子攒的钱，都拿出来承包了村里的撂荒地……

明  远  （瞬间生气）跟我们说这个干什么？怕我再回家要你的钱？虽然我文化不高，可我现在有钱，你以为还是十年前我跪下来求你那会？

阿  兰  （劝明远）大哥，阿爸不是那个意思。

老  余  你让他说吧，有些话说就得说出来，不然得压在心里一辈子。

明  远  阿妈是怎么走的？还不是因为你舍不得花钱？粮食一口都舍不得卖，阿妈跟着你受了一辈子苦，你对得起她吗？你好好问问自己，要是当初你把粮食买了，给阿妈看病，阿妈能那么早就走吗？十年了，我没踏进过家门一次，知道为什么吗？因为我不想看见你，为了你的粮食，你宁愿阿妈病死！我还是那句话，我没有这么绝情的阿爸，这个家，不要也罢！

[定格 灯光骤暗。

[阿秀缓缓出现，围着几人转了一圈，然后来到舞台前。

阿  秀  一见面就吵，一见面就吵，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，我这几个儿子怎么就跟老头子那么不对付？我承认，老余这个人，抠门，非常抠门，为了一口粮食，他宁愿放弃其他所有东西。可我生病这件事，它不是老余能解决的，更不是卖粮就能解决的！（缓口气）我记得那是2006年，国家正式废除了农业税，咱们农民正式告别了已有2600多年历史的“皇粮国税”。像无数得知这一消息的农民一样，老余愣是高兴的一夜没睡着。兴奋不已的他半夜跟我算起了账，每年一个人交76块钱，我们一家就是交456块钱吧。免了农业税以后，不但不交了，国家每年还补贴我们，老余兴奋的坐起来，下床，在屋里连转了好几圈，说，我得种地，我得好好种地，种一辈子地！

（2）

[2006年春

[新寨村山坡荒地上，老余正在卖力的开垦荒地。明远怒气冲冲地上。

明  远  阿爸，为什么不把阿妈送医院去？医生说阿妈现在情况很危险。

老  余  你还小懂什么？送医院那不是白白扔钱嘛。再说了，你们三个上学，都不要钱的吗？

明  远  那就不管阿妈了？要是这样，那我宁愿不上！

老  余  大人的事你们不用管。

明  远  难道阿妈的命还没你的钱重要？

老  余  你说什么？你阿妈得的病，送去医院也没办法！

明  远  不送去试试怎么知道？

老  余  你阿妈得的是癌症，治不好的，在医院受苦，还不如在家养着……

明  远  你就是怕花钱！我跟他们两个说了，不上学了，把我们的学费拿出来给阿妈治病……

老  余  你敢！老大，不是我不愿意拿钱出来，而是家里根本就没钱，咱们农民一辈子种地，就靠这点粮食。明远，好好上学，将来去大城市，当大老板，可别跟阿爸阿妈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，咱们新寨村穷呀。

明  远  穷就不管阿妈了？（下跪）阿爸，求求你了，救救阿妈吧！实在不行，我就把粮食都卖了……

[刚说完，老余抬手一巴掌扇明远脸上。

老  余  （一字一句）就算是死，都不能打粮食的主意！

明  远  你会后悔的，不就是钱嘛，我自己取挣。从今天开始，我不用你管，我去挣阿妈的医药费，我没有你这么绝情的阿爸！

[说完，明远跑走。

老  余  明远，明远！你想干什么？

[这时，阿兰着急忙慌的跑上，大喊着“阿爸”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阿妈晕过去了，你快回去看看吧。

老  余  你去追你大哥，我马上回家！

[阿兰喊着大哥，明远回头。

明  远  （站住）照顾好阿妈，阿兰，你告诉阿妈，再坚持一下，我会赚大钱，然后带她去最好的医院看病，让阿妈一定等我回来！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你要去哪？

明  远  赚钱！

[说完，明远头也不回的离开。

[暗场 追光起 阿秀再次出现。

阿  秀  明远这一走就是半年多，杳无音讯，老余也曾找人打听过，可宿迁这么大，去哪找？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，通讯还是靠写信，明远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。可当明远拿着钱回家的时候，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。我们母子终究还是没能在见上一面，可他们父子呢，又将如何面对？

[半年后，明远回家，一身的名牌，梳着背头，活像暴发户的样子。明远潇洒的回家，踹开家门。

明  远  （喊）有人吗？我回来了！

[阿兰等人跑出家门，脸上明显写着悲伤。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你可回来了。

明  华  大哥。

明  强  （生气）这半年你去哪了？不管阿妈了吗？

明  远  阿妈呢？阿妈还好吧？我这次回来，就是要带阿妈去大医院看病的，你们看，这是什么？

[明远从怀里掏出三沓整齐的钞票，得意的向众人炫耀。

明  远 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？

[明强用力把钱打掉。

明  强  阿妈都不在了，你拿钱回来又有什么用？

明  远  （愣住）什么叫不在了？你说什么？

明  华  大哥，阿妈已经走一个多月了……

明  远  不可能的，阿兰，不是让你们照顾好阿妈，等我的吗？你们肯定是在骗我（朝屋里喊）阿妈，我回来了，你快出来，我挣钱了，带你去大医院看病！阿妈，你出来呀！

阿  兰  （憋着眼泪）大哥，别喊了，阿妈，走了！

明  远  我不信！

[说着，明远就要进屋，但是屋门打开，老余冷着脸走出来。

老  余  你还有脸回来？这半年你知道阿妈多替你操心吗？我还以为你死外面了呢！连封信也不寄回来，你怎么就这么狠心？

明  远  （愤怒）还不是被你逼的？要是你早点送阿妈去医院，阿妈会走吗？

老  余  闭嘴！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少说两句吧。

明  远  为什么要少说？难道我说错了吗？怕花钱，他宁愿让阿妈病死……

老  余  你！

[老余想打明远，可终究是停住了。

老  余  我答应过你阿妈，要是你回来，不跟你动手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既然你阿妈已经走了，我也就不瞒你了，不去医院，是你阿妈坚持的，我劝过她多少次，可她就是不听！

明  远  鬼才信你！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是真的，是阿妈自己坚持不去医院的，阿妈说，去医院也是白花钱，要省下钱来供你们读书。

明  远  （跪下哭喊）阿妈！

[明华搀扶起大哥。

明  强  等下我陪你去阿妈坟前磕个头吧，省的她惦记着。这半年，阿妈一直担心你。

明  远  是我对不起阿妈！

老  余  先别急着去，既然回来了，那就把话说清楚，明华明强还在上学，地里我跟阿兰也忙不过来，正好你回家帮忙吧。

明  远  回家种地？你种几年能种出三万块钱来？不是我瞧不起农民，而是我看不上！

明  华  大哥，这钱真的是你赚的？

明  远  难道还是我抢的？

明  强  大哥，这半年你发财了吧？能不能带带我，我也不想上学了，一点意思都没有！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你就知足吧，我想上还没机会呢。

明  强  要不我把机会让你给！

老  余  拿三万块钱回来就了不起了？农民，就得种地！

明  远  我不是农民，我要赚大钱，告诉你们，这都不是什么，真正的大钱你们想都想不到！大城市你们见过吗？那高楼大厦，那豪华汽车，那酒店，还有那些个漂亮的姑娘……

老  余  年轻人就得好好读书，上学！不想上学，那就回家种地！

[老余扛起铁锨，沉着脸下。看到阿爸离开，兄妹几人离开围了过来，十分羡慕的样子。

明  强  大哥，你还回去吗？能不能也带我去大城市闯闯？

明  远  没问题，等我在市里安定下来，我就接你们过去。

明  华  大哥，你是在宿迁市里吗？

明  远  没错，那才是人该呆的地方，高楼大厦、车水马龙，那公园建的，跟仙宫似的。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你在市里干什么呀？半年就赚了这么多钱？

明  远  反正就是做生意，说了你们也不懂，等我赚了大钱，把你们都接过去。

阿  兰  算了，我还是喜欢家里，跟着阿爸种种地，也挺好的。

明  远  没出息的样子，新寨村这么穷，种地能种出金子来呀？就这条件，再过十年，也还是老样子。虽然你是阿爸捡来的，可对我们来说，那就是亲妹妹，当哥哥的发达了，一定不会忘了你的！

明  强  大哥，这次什么时候走？

[这时，一段铃声响起，明远刻意的拿出手机，接电话。

明  远  （接电话）恩恩，行，我知道了，拿到户口本我就回去。

[明远挂掉电话，众人都惊呆了。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这就是手机吧？

明  华  我看同学拿过，没想到大哥也有。

明  强  大哥，能不能让我摸摸……

明  远  这可不行，这是公司的，等大哥赚大钱了，一人给你们买一部诺基亚，说到做到。（突然话题一转）阿妈走到时候，痛苦吗？

[几人沉默。

明  远  算了，你们知道阿爸把户口本放哪了吗？

阿  兰  阿爸一直锁在柜子里，大哥，你用户口本干什么？

明  远  没事，没事。

[几人隐去，明远进屋翻着阿爸的柜子，可是上锁了，明远便想方设法的翘柜子，谁知，老余不声不响的出现在明远的身后。

老  余  那三万块你就是这么得来的吧？走，跟我去派出所，自首！

[老余拖着明远要出门，被明远挣脱开。

明  远  不是，我就是想找户口本！

老  余  找户口本干什么？

明  远  我……

老  余  我什么我？说！你究竟要干什么？

明  远  我，我，我要结婚了！

老  余  结婚？女孩家哪的？干什么工作的？认识半年就要结婚了？为什么要跟我说一声？

明  远  说一声你就同意了？

老  余  我为什么要反对？（突然意识到什么）你怎么知道我会反对？说，你究竟跟什么人结婚？不会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吧？

明  远  首先，她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，她有自己的公司，是个大老板，其次，我跟什么人结婚，不用操心，你放心，我不会要你一分钱，唯一需要的，就是户口本！

老  余  那三万块就是那个大老板给你的吧？

明  远  随你怎么说，我要用户口本！

老  余  她多大？我问你，她多大！

明  远  比我大一点。

老  余  大一点是大多少？说呀！

明  远  大二十岁！

[听到两人争吵，兄妹几人也进屋来。

老  余  你们来的正好，你大哥要结婚了，对方是个大老板，很有钱，最关键的，比你大哥大二十岁，我都能叫姐了！

明  远  我的事不用你管！

老  余  你们看到了没？什么去大城市赚了大钱，就是傍了个富婆，吃软饭而已！

明  远  （愤怒）吃软饭我乐意，比你种地强一百倍，我不会为了省钱眼睁睁看着阿妈病死！

[老余忍无可忍，一巴掌重重扇过去。明远没有躲，被老余扇倒，阿兰急忙搀扶。

老  余  好呀好，你不是要户口本吗？

[老余颤抖着双手开柜子，拿出户口本！

老  余  户口本就在这，今天，你要是走出这个家门，就再也不要回来了！我丢不起这个人，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！

[明远拿起户口本，朝大厅正中跪下，磕了三个头。

明  远  阿妈，儿子对不起你！

[说完，起身，离开。阿兰要追，被老余拦住。

老  余  让他走，走了就再也别回来！

[暗场

（3）

[时间回到现在，老余跟兄妹几人坐在院子里聊天。大哥站起来，抬头，看着门前的枣树。有几颗已经开始泛红。

[阿秀看着几人。

阿  秀  都是一家人，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？

明  远  （看枣树）要是阿妈还在的话，我肯定不会让她继续种地！

老  余  （似自言自语）我感觉你妈一直都还在这个家里，看着我，看着阿兰，看着老余家的变化。

阿  秀  （隔空对话）是的，老头子，我一直都在呢！你也老了，跟儿女，有话好好说。

[阿秀缓缓隐去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那第二件事呢？

老  余  哦，对了，这第二件事，我就是想问问，家里现在这百十亩地，你们谁想种？也不是勉强你们，这么好的地，荒了我心疼啊。以前来过几个专家，说咱们这块的地，含有大量富硒元素，是难得的种粮好地……

明  远  你就为这事帮我们喊回来的吗？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你也知道，局里事情特别多，都离不开我，不要说种地了，连找对象的时间都没有了。

明  强  不要看我，我是老师，得教书育人，再说了，我还忙着攒首付买房子呢！对了，大哥，你们那边房价怎么样？区里房价跟坐了火箭似的，一天比一天高，真要命了，当初，要是早点买，现在也不至于年年攒首付，年年买不起了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我就在家陪您种地，您看怎么样？

老  余  你也不小了，早晚得嫁人。

阿  兰  我嫁了人一样可以帮你种地呀，您不是一直说，有地才有粮食，有了粮食，活着才有底气嘛。

老  余  没错，就是这句话。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村里不是要流转土地嘛，这是好事，村集体统一调配，现在讲究乡村振兴，土地在个人手里那是很难玩出花样的，可交给村里就不一样了，你不但能拿到补偿款，年底还有分红，这不比种地好一万倍呀！

老  余  你知道什么？没了地，吃什么？

明  远  又来了！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要不这样吧，您要是想种，您就自己留个一亩半亩的，种着玩，反正打下的粮食你自己吃足够了，其余的承包地，您就交给村里，让村里统一规划吧。

阿  兰  三哥说的有道理。

老  余  你们都不愿意种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当初我不想上学，还是您把我打去学校的，现在又让我们回家种地，是不是有点不合理了。

明  华  是啊，不是不愿意种，我们上学为了什么？还不是要走出这个山村？为了不再受穷，为了能改变当农民的命运，这不都是您教给我们的吗？

老  余  （看着明华）老二，当初刚工作那会，我没给你钱送礼，是不是还恨着阿爸呀？

明  华  爸，都过去了，说这个干吗？

老  余  过去是过去了，可我没事就会想起来，好像就跟昨天发生的一样。

[暗场

[追光 明华缓缓走向舞台前，带上一副眼镜，显得稚气十足。

明  华  大学毕业了，可好工作实在太难找了。我面试过不下十几家公司，可都让我回家等消息，这一等就是几个月。阿爸的意思，先让我找个普通工作干着，实在不行去当保安，去饭店也行，可我是大学生，怎么能干那种活？阿爸又说再不行就先回家种地？种地？开什么玩笑，我十多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？我可是这几年村里唯一的大学生，好嘛，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，再回家种地，还不被老陈家那些人笑死？就算是饿死在城里我也不回农村，绝不。

[明华焦急的在舞台前走了两圈。

明  华  （突然转身）哎，什么叫苦心人天不负，什么叫有志者事竟成？！县文化局招临时工，我报名了，正好我一个同学的父亲是文化局的科长，这不，用身上仅有的钱买了两瓶酒去同学家里坐了坐，你猜怎么着？我就被录取了。虽然只是临时工，可我有信心，一定能混成正式工。以前没工作不能回家，现在工作确定了，还是在县文化局，这下，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了。顺便，还有件事得求阿爸，虽然努力很重要，可眼下这一步，能不能成为正式工，拿下编制，就看它了！

[光复 

[2010年底

[明华穿着讲究，拎着礼盒，阔步回家，来到枣树前，看着已经落叶的枣树，不由的感慨起来。

明  华  “庭前八月梨枣熟，一日能上树千回”，杜甫他老人家看来身体不错，可惜呀，现在叶子都落了，不然我也上它树千回。（进门）阿爸，我回来了。阿兰呢？

[老余正在捏面人，听到明华回来，急忙收起来，可还是被明华发现了。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捏个面人还藏着掖着，放心，我不会说出去的。不过说起来，咱们县里捏面人的还真不错，阿爸，你不知道吧，现在面塑是市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，要不要帮你也申请一个传承人？保护传承咱们传统的面塑文化……

老  余  听你阿妹说，你找到工作了，还是县文化局。

明  华  （放下礼盒）那可不，不然上大学干什么的？当个保安的话，这么多年书不白读了？阿妹呢？

老  余  好像去村委的什么学习班了。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了？从毕业到现在就没回过家一次。

明  华  前几年不忙着找工作嘛，现在工作也确定下来了，这不就立马回家看看阿爸跟阿妹了吗？对了阿爸，还种地呢？

老  余  不种地吃什么？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想不想跟我去县里？过市民的美好生活？

老  余  县里能种地吗？

明  华  当然不能！

老  余  那就不去！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你这辈子还没受够吗？天天趴地里，能趴出几个钱来？大哥说的对，人得会享受……

老  余  别跟我提他！（可还是忍不住问）你跟明远见过吗？

明  华  见过一次。

老  余  （犹豫）他，还好吗？

明  华  大哥离婚了，听说那个富婆又找了一个更年轻的，不过离婚的时候给了大哥一家公司，大哥现在也算是老板了，大城市生活不比农村轻松，想赚钱，也没那么容易……不说这个了，阿爸，今天回来其实还有一件事。

老  余  我就知道，没事你会回家？

明  华  不然我怎么是阿爸的儿子？阿爸，能不能借我五万块钱？

老  余  五万？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？

明  华  五万还多？这在外面都是小钱。主要是，我想给局长送礼。

老  余  你怎么也学会这些个歪门邪道了？做人就得堂堂正正……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现在社会你根本就不懂，你能力再强，不送点礼，领导正眼看都不瞅你一下。有句话说的好，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。而且爸，这礼也不是白送的，等我转正了……

老  余  转正？什么意思？

明  华  （说漏嘴）阿爸，跟你说实话吧，我在文化局就是一个临时工，人家说辞退就辞退了，这才想着给局长送点礼，转正就能提上日程了。

老  余  临时工怎么了？临时工不是在文化局上班？你好好工作，别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，送礼就能解决问题的话，那还要上学考试干什么？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你还是不懂，现在就是这么个社会，不送礼那我一辈子只能是个临时工！

老  余  临时工就不是人了？你要觉得临时工不好，那就回家，种地！

明  华  种地种地种地！阿爸，除了种地你还知道什么？我为什么要上学？上完学再回家种地？你想让村子里的人笑话我是不是？

老  余  种地就这么可笑吗？

明  华  不仅可笑，还很可悲！

老  余  你再说一句！

明  华  以前我不太理解大哥，可现在我明白了，钱在你眼里，比家人的命还重要！

[听到争吵声，阿兰跑回家，拦住正在吵架的两人。

阿  兰  二哥，你怎么又惹阿爸生气了？

明  华  阿兰，你是个好姑娘，可你被他捡到了，这就是你的悲哀！

老  余  你给我滚！想要钱送礼，门都没有！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消消气。

明  华  怪不得大哥要离家出走，指望你，这辈子是别想了！

老  余  做人得指望自己！

明  华  行，这辈子要是不转正，我绝对踏进这个家门半步！

阿  兰  二哥，说什么呢！

明  华  阿兰，二哥劝你，赶快嫁人吧，省的在这个家活受罪！

老  余  你给我滚！几年不回家，回家就要钱，我看你才活受罪！

[明华头也不回的离开。老余把明华带来的两个礼盒扔出门外。

老  余  什么东西，一个个的！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这是干什么？二哥都多久没回家了。

老  余  他回来干什么了？回家就要钱，还送礼？就算一辈子不转正，老余家也不干见不得人的事儿！嫌种地丢人，你们是靠什么养大的？一群白眼狼！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少说两句，我去追二哥！

老  余  追他干什么？丢人的东西！

[没等老余说完，阿兰还是追了下去。老余叹口气，无奈的坐到躺椅上。这时阿秀缓缓出现。

阿  秀  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们父子的，一见面就吵，你们是有多大仇呀。

老  余  这帮兔崽子，一个比一个气人，我种地怎么了？不种地他们哪来的饱饭？现在一个个的，都觉得种地丢人，饿他们几顿试试，保证连稻皮儿都吃。

阿  秀  时代不一样了，咱们以前挨的那些饿，他们不会懂的。

老  余  都说我看粮食比命还重，那是因为他们没饿死过，可我体验过，眼睁睁就要饿死了，那种感觉我发誓，这辈子再也不要尝，不仅我不能挨饿，我们老余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再挨饿。可不种地，哪来的粮食吃？咱们新寨村穷了这么多年，啥时候才能富起来呀？

阿  秀  都穷怕了，孩子们都走了，剩下的，都是你这样的老头子，地也种不了，都荒了，还富什么富？

老  余  你说也是，咱们的地不是富硒地吗？大家怎么都撂荒了？

阿  秀  孩子们说的没错，种地，一辈子都富不了，又累又苦，谁还想种地？

老  余  我想种地！就算外出打工赚到钱了，可有钱就一定能买到粮食吗？我不忍心看着村里那些地撂荒，我去挨家挨户承包，他们不种了，我来种！

阿  秀  老头子，休息下吧，你也老了。

老  余  只要还能动，这地我就种！看着地荒了，就跟拿针扎我的心一样，疼呀！（缓缓站起）好好的村子，好好地，怎么就荒了？老实种地，怎么就富不起来？我就不信了，踏实种地，咱们新寨村能穷一辈子？！

[老余摇着头缓缓下，剩下阿秀一人，来到枣树旁，轻轻抚摸着枣树。

[暗场

（4）

[时间回到现在，明华轻轻摇了摇头。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说说第三件事儿吧。

阿  兰  （抢先）第三件事，明天是阿爸六十六大寿，咱们好好给阿爸庆祝庆祝，阿爸忙了一辈子，还没正儿八经的过个生日呢！

[老余抬手，拦住阿兰。

老  余  这第三件事，你们应该也听说了，村里新来了个第一书记，要在全村搞土地流转，说要建什么基地，我看，八成是应付公事的，跟前几次一样，搞个形象工程，应付领导检查，等检查完，就又荒废了……扯远了，第三件事，村里流转土地，要我手上的承包地，你们有什么想法？

明  远  地是你的地，我们能有什么想法？

明  华  流转吧，我同意，这是好事，现在全国下上都在搞乡村振兴，精准扶贫，咱们新寨村穷了一辈子，也该好好整整了。

明  强  我还是那句话，想种地，阿爸你就留一小块，剩下的流转，年龄大了，在家想享清福吧。

[老余看了看阿兰。

老  余  阿兰，你的意思呢？你现在是村里的妇女主任，也算是个领导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这不是笑话我吗，我算什么领导？不过这几天，周书记一直在调研咱们村的富硒地，貌似很有把握的样子，说要建洋河专业基地……

老  余  他要建酒厂？

阿  兰  不是酒厂，是种植基地，我也说不太清楚。这只是周书记的一个想法，人家才刚到几天，正在开会研究呢，听说，周书记是洋河集团的一个部门主任，很有能力的！

老  余  再有能力，没有粮食，他拿什么酿酒？洋河，那不也得粮食酿吗？什么第一书记，我看也是下来镀金的，没事找事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不能这么说，我看这个周书记，对咱们新寨村很上心，现在全国都在精准扶贫，咱们新寨村正好能借这个机会，脱贫致富……

老  余  脱贫？想的容易？我都六十六了，脱贫天天说，可这贫跟穷哪天脱了？大道理谁都会讲，咱们农民要的是粮满仓、钱包鼓，谁做到了？年年扶贫还不是年年贫？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我说不过你，可我觉得这次周书记是下了功夫的，要带着咱们新寨村脱贫致富！对了，周书记还让我劝你呢……

老  余  （打断阿兰）劝我交出土地，流转是吧？你是党员，可我不是，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，就想吃饱饭，给子孙留下几口粮食。（看明强）老三，对象还在谈吗？

明  强  分手了，没有房子，还谈什么对象。

老  余  是不是跟老二一样，心里也还恨着我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其实你说的也对，做人得靠自己，首付我快攒够了，等买了房子，估计就能找到媳妇了。

老  余  这个社会，发展真是太快了，快到我跟不上，也理解不了。

[暗场  追光中，明强缓缓上前。

明  强  我是家里最小的儿子，阿爸也最疼我，天天逼着我读书上学，可我哪像二哥那么厉害，能考上大学？不出所料，高考还是落榜了，那晚我记得阿爸把自己关在小屋里，喝了一晚酒。第二天告诉我，就算没考上大学，也得上大专，将来好谋工作。那个时候，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家，就答应了。四年大专下来，基本没学到什么，不过倒是混了一张教师资格证，回到区里一个偏僻的小学教书。阿爸很高兴，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为什么？大哥是大老板，赚了大钱，二哥怎么说也进了文化局，吃公家饭，就剩我，你说我难不难受？其实要是大家都过的不好，那还没什么，对吧？有首歌唱的好，只要你过的比我好，我就受不了。不是攀比，也不是贪心，而是活生生、血淋淋的事实，家里的人都比你过的好，那你就永远都抬不起头来。于是，没教几天课，我就瞒着阿爸偷偷辞职了……

[光复 2014年夏

[明强回家看望老余。老余家还是以前破旧的样子，阿兰正在整理草料，明强偷偷回家。可还是被阿兰发现了。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你回来了？

明  强  （示意小声）嘘，阿爸在家吗？

阿  兰  下地去了，应该快回来了。三哥，听阿爸说你当老师了，真好，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老师呢，（自顾自的）教孩子们读书，背古诗，真好呀。

明  强  大哥二哥回来过没？

阿  兰  （摇头）自从跟阿爸吵过之后就再也没回来，三哥，你离家最近，可要没事多回家看看阿爸跟我。

明  强  （敷衍）会的，会的。对了，阿爸还在种地吗？

阿  兰  地可是阿爸的命根子，阿爸经常开玩笑，说就算老也得老在地里。三哥， 你还不知道吧，阿爸又承包了村里十多亩撂荒地，你看我晒的，都快成非洲人了。

明  强  又承包了？

阿  兰  看着地都荒了，阿爸心疼，就承包过来了。

明  强  那打下的粮食呢？

阿  兰  后面那几间大屋，都堆满了。再多就卖钱，再承包地，继续种！阿爸为了承包荒地，酒的舍不得喝了。

[老余上场，看到明强，咳嗽一声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回来了？

老  余  这话应该我说吧，回来了？

明  强  工作忙，好不容易找点空回来看看。阿爸，现在粮食也够吃了，休息休息吧，别种地了。

老  余  说吧，什么事？兄弟三个就你最滑头，又缺钱了？

明  强  还是阿爸了解我，不过这次我可不要钱。阿爸，你知道吗，现在干什么最有潜力？

阿  兰  什么潜力？

明  强  就是赚钱！

老  余  人呀，别老想着赚钱，得脚踏实地……

明  强  （打断老余）爸，这种思想已经过时了，你是没看看外面大城市的发展，咱们宿迁现在正是大发展时期，我告诉你们，投资房地产，绝对是百赚不赔的生意。

阿  兰  房地产？

明  强  就是买房！

老  余  要买你自己买，我住这几间老房子足够了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现在房地产正在起步，房价刚合适，咱们投资一套，别的我不敢说，三年后，肯定能翻好几番。

阿  兰  有多赚钱？

明  强  现在十万一套，三年后，那就得三十万、五十万！

阿  兰  （吃惊）这么多？那不是发了。

明  强  对呀，现在正是投资房产的最佳时期，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，阿爸，真的，房地产现在……

老  余  想买你自己买，我还是种我的地，收我的粮食，只要有口饭吃，我就知足了。吃了吗？

[老余起身，明强急忙拦住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现在真是好机会……

老  余  还有别的事情吗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你看着咱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？一辈子窝在新寨村，有什么出息？种地种地，种地能种出金子来吗？咱们为什么穷，就是因为你们只知道种地！

老  余  老祖宗就是种地的，种地怎么了？不种地你吃什么？

明  强  城里人没有种地的，有一个饿死的吗？为什么人家过的那么好，咱们拼死拼活种地，还穷成这样？都是一个字，钱！没钱，再怎么种地还是一样穷，有钱，不管干什么，人家还是有钱人。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阿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了解，阿爸种地种了一辈子，不就是为了全家不挨饿嘛。

明  强  现在已经不是吃糠咽菜饿肚子那个时候了，阿爸，现在已经二十一世纪了，都开始用手机支付了，粮食没人在乎了，现在最重要的东西，钱，人民币……

老  余  你每天吃什么？不是粮食吗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现在国家有自己的粮仓，人家都是大规模机械化种植，粮食不缺了。还有咱们宿迁的洋河，缺粮酒还能酿吗？

老  余  我说不过你，毕竟你现在是老师……

明  强  我辞职了！

阿  兰  三哥？你说什么？

[老余突然转身，瞪着眼看明强。

明  强  我也不瞒你们了，我上周辞职了，现在在区里一家培训机构上班，工资是以前的三倍……

老  余 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？就你这个老师，我找了多少人？

明  强  一个村小学，有什么好教的？阿爸，你知道吗？为什么他们要我？因为没有人想去，去的人上不到一个月都走了，条件太差，工资太低，那还叫学校吗？我以后怎么生活？

老  余  明强，你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了？为什么上了几年学，就只认钱了呢？

明  强  那是因为咱们太穷了！

老  余  穷日子穷过，富日子富过……

明  强  别说咱们家了，咱们村有富过的吗？守着种地的老观念，一辈子都别想富起来。地为什么都荒了，因为没人想种了！

老  余  富不富那是我自己选的！种地我乐意！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你就别说了，阿爸这一辈子就种地了……

明  强  你也想跟他一样，在这个破村子里种一辈子地？

阿  兰  我……

老  余  种地也是靠劳动吃饭，给你丢脸了？一个个的，翅膀硬了，都觉得老子种地丢人了是吧？你们小时候是吃什么长大的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你不想想，为什么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，都不愿意回来种地了？他们宁愿地荒了也不回来种，为什么？因为在外面打一天工赚的钱都比在家种几个月地赚的多！

老  余  你到底想说什么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借我六万块，我想付首付，买房子！等过两年房价涨了，我转手一卖，还你十万！

老  余  别说六万，六千我都拿不出来。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阿爸真的没钱了，都承包荒地了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粮食都装不下了，就不能卖了吗？不然你种它干什么？

老  余  房子要买，你自己想办法，谁都别想打粮食的主意，告诉你，粮食，我一粒都不会卖！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你就不会为我们兄弟三个考虑考虑吗？大哥你骂走了，连结婚都没回家看看，二哥要转正，你也不管，我现在是买房子，准备结婚呀。实话跟你说吧，我谈了个女朋友，可人家非要城里有套房子才肯结婚……

老  余  回家，我给你们盖！

明  强  回家？回新寨村？阿爸，你自己看看，现在咱们村都成什么样子了？除了老人就是小孩，还有丁点儿生气吗？大家都出去打工了，没人想回这个又穷又破的农村了……

[暗场  追光  老余缓缓走向舞台前方。

老  余  又穷又破？是呀，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，都走了，有的甚至拖家带口，整个搬走了，一些老邻居，这辈子恐怕再也见不到了。这个社会究竟是怎么了？种地有错吗？当个农民现在成丢人的事情了？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种粮食，怎么就被三个儿子看不起了？再说说村里那些个撂荒地，看了不叫人心疼呀，那些地都是以前老一辈一下一下刨出来的，都是能打粮食的好地呀。就那么荒了，那些个杂草，好家伙，比我都高，可惜了了。

[老余缓缓转一圈。

老  余  没缺过粮食，没挨过饿，他们永远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。土地，粮食，就是我的命，这辈子，我只干一件事，那就是种地！

[时间回到现在

[几人坐在老余家院子里沉默着。

老  余  怎么都不说话了？都同意流转吗？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您就同意了吧，村里的地基本上都被您给承包了，要是您不同意的话，这周书记的脱贫计划根本就没办法实施呀。

老  余  脱贫？我这辈子听的还少吗？对了，那个周书记上周来找我谈过了，说土地流转的话，村里每年给六万块……

[话刚说完，三个儿子明显震惊了。

阿  兰  你们怎么了？阿爸手上承包的土地有近百亩，好多都是撂荒地，不过现在都种上稻子了……

明  华  一年六万？好家伙，比我工资还高！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你这下发达了。

[明远想说什么，动了动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。

阿  兰  发达什么？阿爸根本就不同意流转。

[几人沉默，各有各的心思。

（5）

[地头  兄妹四人来到村里的田地边，看着已经收割的大片稻田。

明  强  这些都是阿爸承包的？

阿  兰  这些还有山沟那些，都叫阿爸承包了，以前这块都荒了，阿爸就想方设法联系到人家，五百一亩的价格成承包了一下，一承包就是十年。

明  华  十年？

明  远  五百？

明  强  谁说阿爸没有生意头脑的，我看阿爸比谁都会做生意，五百承包过来，村里再高价收回去，高手，绝对的民间高手。

明  华  一年六万，这十年就是……

明  强  没想到咱们家最富的竟然是阿爸，不对，大哥是大老板肯定不会在乎这点小钱。

明  远  这几年没那么好干了，什么大老板，还不是混口饭吃，说实话我真羡慕明华，体制内的，旱涝保收，国家养着，不用担心发不起工资。

明  华  大哥这是笑话我呢？一个文化局，有什么前途，我都想下海了。不过我这一没头脑二没技术的，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，三弟可以呀，听说去了一家培训结构，还是上市公司！

明  强  牛什么牛？混到现在连个房子都没买起，你看，天天攒首付，好不容易攒够吧，房价涨了，首付白攒了，一年又白干了。对了，不过说真的，我最近看好了区里一栋小户型，首付就差六万多……

明  华  谁还不是呢，你们看我天天在文化局上班，可你们还不知道吧，我到现在还是个临时工。局长快退了，我找人打听了一下，想要进编，也得这个数。

[明华比划六万。

明  远  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呀。

明  华  大哥是大老板，还愁什么？天天吃香的喝辣的，什么时候帮弟弟们一把，把弟弟们拉出泥潭吧。

明  强  是呀，要不我去跟着大哥混，房子肯定就不是事儿了。

明  远  拉倒吧，我还羡慕你们！跟你们说实话吧，我哪是什么大老板，自从跟她离婚后，我就没怎么赚过钱。就开了一家广告公司，半死不活的，除了我，就剩一个员工了，有时候连工资都发不起。你们以为大城市好混，那得天天看人脸色，求爷爷告奶奶都不一定好使。看着路上一个个光鲜亮丽的，说不定背后背着多少债呢，这就是现代人！

[三人同时叹气。

阿  兰  既然在外面那么累，干脆回来种地呀！

三  人  回家种地？

明  远  就算是累死我也不会回家。

明  华  工资少就少点吧，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。

明  强  （拍拍阿兰肩膀）阿兰，这些年辛苦你了。以后想不想解脱？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什么意思？

明  强  说服阿爸把地流转不就成了？每年六万块钱拿着，干什么不好？还种地，傻不傻呀？

明  华  是呀，这地还有什么好种？累死累活，能赚几个钱？

明  远  阿兰，告诉你，这个社会，钱才是大爷，有钱你就可以横着走，没钱？那你只能被有钱人踩在脚底下……

阿  兰  可阿爸根本就不同意流转，这辈子，阿爸估计是不会离开他的地了。

明  强  虽说我们三个都在城市里，可毕竟根基不太行，都缺钱，是吧，大哥二哥？

[两人重重点头。

明  强  你和阿爸现在也不怎么缺钱花，你看，房子都翻修的这么好，是吧？你好好跟阿爸说说，流转费，能不能先借我们？只要三年就行，一人借一年！

明  华  对，我只要六万，转正了，我就把钱还给阿爸。

明  远  对对，我这边手头上正好有个项目，也差六万块，要是拿不出来，这项目就被别人抢走了。

明  强  是呀，我买房子，也差着六万块，你看，是不是？

阿  兰  我明白，你们都缺钱，可这不是我说了算的呀。是阿爸，他不同意流转。再说了，阿爸那脾气，你们也不是不了解，让他不种地，那还不如干脆杀了他！

[明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。

明  华  点什么头？你还真想对阿爸下手呀？

明  远 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？

阿  兰  我是没有办法了，周书记那边我还在犯愁，怎么跟他交代呢。

[四人同时叹口气，望着稻田发呆。三个儿子各自盘算起来，都有自己的小想法。

[远处的稻田里，老余正卖力的干着农活，夕阳西下，好似一幅优美的油画。

[定格  收光

（6）

[傍晚 老余家

[三组定位光依次亮起，三个儿子试着说服老余流转土地，然后拿到钱。

[左定位光起  明强悄悄来到老余身后，给老余捏肩膀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累了吧？我给你捏捏肩。

老  余  你会这么好心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怎么能这么说？你小时候不是最疼我了，不是，我小时候最疼你了，不是，都乱套了，阿爸。

老  余 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还是买房子的事，虽然你在农村，可这房价你要是知道的，以前一千一平，现在都快一万了，我刚攒好首付，谁知房价涨了，刚攒好，房价又涨了，攒到现在，都没房价涨的快……

老  余  依我看，这房价迟早得跌！

明  强  你是我亲爹，都说跌跌跌，可越说越涨，关键是，您儿媳妇等不了呀，没有房子人家就不结婚，不结婚阿爸怎么报孙子呀。

老  余  想要结婚，行呀，看到没，我特意给你们兄弟三个盖的大房子，不比城里的宽敞？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这农村的房子能跟城里比？城里一万一平，村里呢？有人要吗？

老  余  我要！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你就把地给流转了吧，您年纪也大了，以后跟着我去城里，咱们吃香的喝辣的……

老  余  打住吧，住惯了村里，我哪都不去！

[定位光灭

[幕后传来老余跟明强的对话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这地，真不流转？

老  余  不流转！

[右定位光起  老余收拾稻草，明华也拿着工具过来帮忙。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我帮你，你休息下吧。

老  余  你还会这个？

明  华  咱宿迁人谁不会？再说了，阿爸以前天天教，到老也忘不了。

[明华跟老余一起收拾稻草，老余累，坐在稻草上休息。

老  余  你也是来劝我流转土地的？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不是劝，怎么说呢？这是国家的政策，为的就是全面脱贫，你看，你把咱村的地都承包了，新来的书记还怎么干？他的规划、措施、方案都不能实施的话，咱们新寨村还怎么脱贫？习近平总书记可说了，这脱贫路上一个都不能落！

老  余  五十多年了，天天说脱贫，咱们村啥时候真脱贫了？你看看现在，人都出去打工了，地都撂荒了，脱贫？七月十五烧报纸，哄鬼呢？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以前是以前，现在可不一样了，2020年全面脱贫那可是死命令，咱们村不能拖后腿不是？再说了，明天就是您六十六岁大寿了，您还能种几年地？这么多地将来交给谁，还不是回收到村里？

老  余  那是以后的事，只要我还能干的动，这地我就一直种下去。

明  华  阿爸！

老  余  别说了，我知道你想转正，想给领导送礼，可这不是什么正路呀，明华，就算不在编制里，你就不是文化局的人了？你就不是国家的人了？踏踏实实干好工作，比什么都好。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这完全是两码事，不在体制内，人家一句话我就滚蛋了。

老  余  那你就好好工作，证明自己！

[定位光灭  幕后传来明华的话。

明  华  证明？我怎么证明？进编制才是最好的证明！

[舞台中间定位光起  明远正在打电话，老余缓缓走进。

明  远  什么叫不行？张总，您就再宽限两天，这笔钱我一定打您卡上，这个项目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，我明白，大家都不好做，张总，拜托拜托，再宽限几天，什么时候您来宿迁，我请您喝正宗的洋河，好嘞，感谢张总！

[明远挂掉电话，发现了身后的老余。明远想转身，却被老余喊住。

老  余  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？

明  远  有什么好说的？

老  余  你两个弟弟都劝我把地流转了。

明  远  地是你的，跟我有什么关系？想流转你就流转，不想流转，你就自己留着种。

老  余  你真这么想？

明  远  我的想法重要吗？

[老余示意明远坐下。

老  余  听说你离婚了？

明  远  结婚半年就离了。我知道你想说什么，我自己选择的路，我不后悔！

老  余  这个社会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，路得自己一步一步走。

明  远  （冷冷的）是得自己走，指望别人，那都是扯淡！

[老余轻轻摇了摇头。

老  余  公司遇到难题了？

明  远  做生意没有一帆风顺的。有赚就有亏，很正常。

老  余  你要是缺钱……

明  远  城里我还有栋小户型房子，我打算卖了，还能挺一段时间。

老  余  明远，你是长子，我跟你交个底。退一万步说，我真的把地给流转了，这六万块，也不是我自己的，村里那些地，大部分都是五百一年承包的，所以，这里面，多出来的钱，我也会退给大家伙儿。所以说，你们兄弟几个别打这六万块的注意。我知道你们都缺钱，各有各的难处，实在不行，我卖粮食……

明  远  （打断老余）算了，阿爸，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。

老  余  你阿妈走那会，其实我已经打算卖粮食了，可你阿妈不同意……

明  远  都过去了，还说那些干什么？人各有命，也许这就是阿妈的命吧。

[定位光灭  追光起，阿秀缓缓上。

阿  秀  人各有命，可咱们新寨村为什么就是穷命？早些年，为了一口粮食，都能把孩子卖了。这些年，虽说是不缺粮食了，可为什么还是穷？村子越来越破，人也越来越少，都走了，有些是真的走了，有些是离开村子再也不回来了。可如果新寨村富起来了，大伙儿还会走吗？脱贫，这个词以前我也听过，可从来没看见过，老余，你能看到吗？新寨村能看到吗？

[收光 暗场

（7）

[第二天

[大屋内，满满一大桌子菜，旁边却只坐着阿兰跟老余，老余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是看着眼前的米饭发呆。

老  余  （拿起筷子）这可是咱们宿迁有名的富硒米呀，一粒一粒都是我亲手种下，亲自打出来的，（端碗闻）恩，香，以前小时候家里穷，哪有这样的白米饭吃，只有过节才能闻闻味道，别说这么一大碗，几口就吃光了，那碗，添的比洗的还干净……

[阿兰看出老余心里难受，急忙安慰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都挺忙的，早上走的时候都跟我说了，让我陪你好好过个生日，庆祝庆祝，对了，他们还留下了……

老  余  我都懂，忙好啊，总比闲着强。就跟我一样，忙起来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，可一闲下来吧，就浑身难受。

[阿兰不时望着外面。

老  余  等人呀？不用看了，没人会来。

阿  兰  那可说不定。

[这时，周书记，陈主任，陈如海带领礼物前来给老余过寿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看，谁来了？

[几人进门。

周书记  阿伯，今天特意过来给您祝寿来了，祝您年年有今日，岁岁有今朝。

陈主任  老抠，不厚道啊，过大寿竟然不喊我？是不是怕我喝你们家酒？

陈如海  叔。

[老余似乎不想见几人，可也没办法，人家都上门了，只好硬着头皮接待。

老  余  又不是什么大事，哪敢麻烦书记跟主任呀。

陈主任  老抠，见外了吧，我外甥跟你女儿都快要结婚了，咱们也算是亲家了……

老  余  谁同意了？你这主任管的可够宽的呀，连我女儿的婚事都管上了？

陈主任  老抠，人家年轻人那是自由恋爱，你和我，都管不着！

老  余  放屁，我女儿我管不着？

周书记  阿伯，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年轻人解决吧，今天不谈别的，给您祝寿。

阿  兰  周书记，陈主任，快坐吧。

陈主任  （瞅老余一眼）摆脸色给谁看呢？我们不来，这一大桌子菜，不全浪费了吗？

老  余  就不许我喂猪？

陈主任  哟，就你那抠门劲儿，你舍得用白米饭喂猪？

陈如海  （笑着拦）舅！

陈主任  你看看，还没成亲，就开始护着老丈人了。阿兰，以后嫁到陈家，我保管你比现在幸福！

老  余  喝你的酒吧，就你话多。（看阿兰）你喊的？

阿  兰  （点头）人多热闹嘛，再说了，阿爸好不容易过个寿，大伙儿也高兴。

陈主任  （看酒）散酒呀，你这大寿规格一般嘛。

老  余  你知道什么？这是洋河原浆，十多年了。要不是过寿，我才不舍得拿出来呢，早知道你今天过来，我一准藏起来。

陈主任  余老抠，你这外号可真没取错。

周书记  听说三个孩子昨天回来了？

阿  兰  （抢接话）他们都很忙，今天一大早就回去了。说等过段时间忙完了再回来。

陈主任  也是，我们家陈浩这也半年多没回家了，年轻人嘛，多忙忙好，那叫上进，对吧，老抠？

老  余  再忙也没你主任忙。

周书记  阿伯，我刚到村里，一些做的不到的地方，还请阿伯多批评。

老  余  我可不敢，我就一平头老百姓，哪敢批评第一书记？

余  兰  （微怒）阿爸！

老  余  （倒酒）喝酒。

周书记  中央八项规定可不允许我上班时间喝酒，这样，等以后，找个时间，我再上门陪阿伯痛快喝一场。

老  余  你呢？

陈主任  这几天胃病犯了，滴酒不能沾。

老  余  （看陈如海）你就算了，都不喝，我自己喝。（老余一饮而尽）自己的生日，还是得自己喝呀！

[老余继续倒酒，阿兰阻拦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少喝点，这酒度数高。

老  余  咱宿迁有人喝度数低的吗？我们都是在洋河旁边，闻着酒香长大的，度数低了，跟喝水有什么差别？

周书记  阿伯，少喝点吧。今年收成还行吧？

老  余  老天爷赏饭吃，今天确实是大丰收。就为这，也得干一杯！

[老余再喝掉一杯。

陈主任  老抠，周书记这是第二次登门了，土地流转这事，你到底怎么说？全村可都看着你呢？

老  余  都看着我干什么？你们流转你们的呀。

陈主任  成心的吧？全村除了我们陈家的地，其他的不都被你承包去了？一包就是十年，老抠，你可真够贪的。

老  余  我贪？村里那些个好地撂荒了，你们不管不问，现在我承包了，打了粮食了，你们来流转，还说我贪？地荒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流转？

周书记  阿伯，我知道，村里这些地都是因为你才保留了下来，不然早就荒了。可这土地流转也是为了全村的脱贫致富，说实话，咱们村的地确实是好地，我找专家化验过了，这地里的富硒含量相当高，绝对是种粮的好地方！

老  余  这句话我喜欢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，你听周书记把话讲完。

周书记  所以呢，村委决定把村里所有的土地集合起来，集中流转，咱们新寨村建设一个洋河专业粮种植基地……

老  余  （打断）种粮就为了酿酒？打住吧，你们想流转你们自己流转，我种粮是为了不挨饿，是为了填饱肚子。

陈主任  老抠，现在都什么年代了，你家里粮食还不够多吗？能饿着你？你看看，你们家这几间大房里，装的都是粮食吧？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够吃的了！

老  余  这是我们老余家的事，跟你陈主任没有一点关系，种粮食，我愿意！

陈主任  紧着你种，你还能种几年？咱们年纪差不多，都是黄土埋脖子的人了……

老  余  要埋你可以先埋进去！

[陈主任生气，陈如海急忙劝慰。

陈如海  阿伯，一开始我也不是很赞成这个规划，可听周书记讲完以后，我觉得咱们村完全能打造成网红村，就是那种山美水美风光美的新农村。

老  余  粮食都没有了，美能当饭吃？

陈主任  （生气）老抠，今天我们过来，一是给你祝寿……

老  余  二呢？

陈主任  二就是要告诉你，村里已经决定搞这个种植基地了，全村的土地必须要流转，不流转的话，咱们新寨村那就得穷一辈子！为了脱贫致富，为了乡村振兴，这一步，咱们必须得走！

老  余  要走你先走！还是那句话，我这辈子，只认种地！

周书记  阿伯……

老  余  别说了，今天你们能来看我老余，我高兴，不过要说别的事，对不起了，把你们的东西带上，老余家不差这个，恕不远送！

[说完，老余转身离开。

陈主任  周书记看得起你才上门劝你……

周书记  陈主任，没事，工作得慢慢做，村里的事情我会慢慢解决，咱们就不打扰阿伯了。

陈主任  可上面要求，秋天就得动工了。

周书记  咱们再想别的办法。

阿  兰  周书记，陈主任，实在对不起，阿爸就那个脾气。

周书记  没事，做通群众工作，本来就是我这个第一书记的任务，我相信，只要是为了新寨村好，为了全体村民好的事情，阿伯一定能理解的。

陈主任  （对内大喊）老抠，你想好了，这是全村的大事，新寨村要是脱不了贫，那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！

[周书记跟陈主任离开。

陈如海  阿兰，叔他……

阿  兰  我再慢慢说吧，这是好事，阿爸应该会支持的，可就是……

陈如海  我懂！

阿  兰  记得跟周书记说声抱歉，我一定会尽力说服阿爸的。

[陈如海点头，阿兰送如海离开。

[偏屋，老余又开始捏起面塑来，可心里明显有事，刚捏两下，然后就把手里的那成品重重扔到了地上。可老余又不忍心糟蹋那些面，急忙捡起来，使劲吹了吹，又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子上。

老  余  谁知盘中餐，粒粒皆辛苦呀！

[光暗 定位光起

[老余看着阿秀的照片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。而阿秀也缓缓出现，隔着老余不远，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。

老  余  （擦拭遗像）他们都劝我把地交给村里，你说我以后干什么？闲在家里，看着地上种的粮食都拿来酿酒？那哪成呀，那不是糟蹋了吗？咱们这么好的地，他周书记都说了，富硒含量高，是难得的好地，那他为什么还要去酿酒？

阿  秀  （隔空对话）你不喜欢喝酒？那我也没见你少喝呀，特别是洋河那些散装酒，你喝起来比谁都有劲。

老  余  （面向观众）酒归酒，粮食归粮食，那是两码事。我没说不让酿酒，可不能糟蹋了咱们新寨村那些个好地呀。那些地是用来打粮食的，不是酿酒的。是，我喜欢酒，特别是洋河，喝起来没个够，可也不代表我就不喜欢粮食了。你看是不是这个理，酒可以不喝，可粮食能不吃吗？不喝酒饿不死，顶多馋得慌，可不吃饭呢？

阿  秀  我可说不过你，这么多年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，可老头子呀，你也不小了，六十六了，也该歇歇了。

老  余  我也想歇歇，可一看见那些地，双手双腿就不听使唤，就想种地。你是没看到咱们新寨村丰收的时候，那一大片金黄金黄的稻穗，感觉比黄金都好看。还有空气里飘着的那些稻子的香气，别提多美了。要是咱们有个自己的节日，那该多好？叫什么呢？农民节？太土了。粮食节？怎么跟个人名儿似的。丰收节？哎，这名字不错，农民丰收节，好听！农民丰收了，就再也不会挨饿喽！

阿  秀  你呀，就是小时候饿怕了。老头子，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，咱们再也不会挨饿受冻了，不是有那么一个词，社会主义新农村，要是我还在呀，一定不让你种地了，就让你陪着我，在咱们宿迁走走看看，看看项王故里，游游骆马湖，再看看三台山，对了，一定要去洋河厂里瞅瞅，那酒香，估计你闻着就迈不动腿了……人这一辈子，总共就那么几十年，拿得起，也得放得下。

老  余  话是这么说，可我就是放不下呀。三个儿子，没有一个想回家种地的，女儿吧，早晚是要嫁人的，我……

阿  秀  你还真想让他们学你，回家种地？人家都巴不得孩子走出去，你倒好，新寨村穷了一辈子了，让他们回来干什么？受苦受穷吗？

[老余摇了摇头。

老  余  我也不知道，可我就是不舍得这些地。现在粮食是够吃了，可以后呢，地要是不种了，那粮食每年都得少，终究有吃完的那一天，怎么办？地都没有了，还种什么？那一刻我估计是看不到了，可要是真发生了呢？子孙后代，他们吃什么？还不是得跟我们小时候一样挨饿，想想我就怕呀！

[阿秀缓缓隐去，老余四处张望，什么都没发现，轻轻摇了摇头。

老  余  （叹口气）地里还没忙完，等忙完我再来跟你说说话。

[老余起身，一阵头晕目眩，站稳后老余还是坚持着扛起农具，缓缓下。

[暗场 悠扬的旋律响起，幕后传来老余轻声哼唱，突然一阵呻吟声，接着是农具掉落在地的声音，然后是重物摔倒在地的声音，紧接着传来阿兰的哭喊声：阿爸！

（8）

[半月后  老余家

[老余的三个儿子坐立不安的在家门前等待着，阿兰在准备着什么。

明  强  阿兰，到底怎么回事？阿爸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接他？

明  华  好端端的，阿爸怎么会晕倒在地里呢？

明  远  不让他种，偏种，这下行了吧，我看这地，他不想流转也得流转了！

明  强  要我说，这地早就该交出去了，受那个累干什么？

明  远  他听吗？

明  华  等阿爸回来，咱们好好跟他说说，（见阿兰无动于衷）阿兰，过会阿爸回来，咱们一起劝，今天，不管说什么也得让他同意把地给流转了！

[阿兰突然生气的放下手中的农具。

阿  兰  流转流转，你们心里是不是就只有地？不对，你们关心的应该是流转后的地钱吧？

明  华  （吃惊）阿兰，你怎么了？

阿  兰  怎么了？阿爸住院半个月，你们有回来看过他吗？

明  强  我们都不知道嘛，你也不打个电话说一下。

阿  兰  不知道？你们是阿爸的亲儿子，半个多月就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？要不是周书记送医院及时，阿爸这条命就没了！你们一回家，张嘴闭嘴就是土地流转，你们真的在乎过阿爸吗？这些年，阿爸的身体你们都问过吗？

明  华  我……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是大老板，赚那么多钱就没时间回家看看，就算以前你跟阿爸有矛盾，可多少年过去了，真的是阿爸的错吗？二哥，你在区文化局，天天说忙，可别忘了，你离家最近，回来看过阿爸吗？还有三哥，阿爸天天替你操心，小学教师你说辞就辞了，你知道阿爸有多伤心吗？阿爸看起来是抠门，可他那些钱……算了，不说这个了，我是阿爸捡来的，虽说姓余，可毕竟是个外人。

明  强  阿兰，说什么呢，你就是我们的亲妹妹。

明  华  对！

明  远  （缓缓站起）其实这些年我想过很多次，要是听阿爸的话，我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。对外人说，我是什么大老板，可心里那些苦只有自己知道，什么大老板，顶多算一个打工的而已，还不得看每个人的脸色？生意不好做，那些窝囊气，我实在是受够了！

明  华  我还不是一样。别人见了都叫余科，可背后呢，还不是临时工一个，人家一句话我就能滚蛋，这么多年摸爬滚打，混成这么个鬼样子，其实，我根本就没脸回家见阿爸。

明  强  谁还不是呀？都说老师多么崇高，可那些山村小学的老师，根本就没法当，山里太穷了，留不住人呀，跟我一起考过去的那个女老师，还没上满一个星期就走了，我苦撑了半年……哎，钱这个东西怎么就他妈就这么重要？！

阿  兰  你们都说苦，可你们想过阿爸吗？三个儿子，养大了，却没有一个回家看看的，要不是阿爸过寿我给你们打电话，你们是想等阿爸走了再回来吗？近百亩的地，我跟阿爸种着，你们知道阿爸有多累吗？

明  强  累就别种了，受那个罪干什么？

阿  兰  干什么？还不是为了这三间大房子！

明  华  对了，这三间房子是干什么用的？我看一直锁着。

明  远  不会装的都是粮食吧？

阿  兰  阿爸住院了，你们也应该知道了。

[说着，阿兰拿出钥匙，走到大房门前，把三个房间的门锁依次打开。

阿  兰  你们自己看吧。

[三个各自选了一间，一起打开，瞬间，几人惊呆了，满满的三个屋子粮食，全都封存着。三人吃惊的看着。

明  强  这都是？

阿  兰  都是阿爸给你们留的！家里没钱，可阿爸给你们留了粮食！

明  华  给我们的？

明  远  为什么？

阿  兰  因为你们，是阿爸的儿子！

[三人沉默。

[这时，周书记搀扶着老余上。

老  余  周书记，今天真是麻烦你了。

周书记  阿伯哪里话，既然是咱们村的书记，那我也是咱们新寨村的一员。再说了，当干部不就是为百姓服务的嘛？

老  余  周书记，不用扶，我早就好了，这大半个星期，就是想在医院赖着，顺便想想家里和以后的事儿。

周书记  想明白了？

老  余  想明白大部分了！

周书记  那就好，不过阿伯，以后可得注意了，这酒……

老  余  打住，酒可以少喝，可不能戒，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。

周书记  （笑）这点从我来新寨就听说了，也行，洋河纯粮，少喝点，没事！

老  余  周书记这句话，我喜欢。

[家里的人听到老余的说话声，急忙跑出来。

明  强  （上前搀扶）阿爸，没事吧？

明  华  医生有没有什么嘱托？

明  远  阿爸。

老  余  一切都好，就是血压高了点，没事没事。

阿  兰  周书记，麻烦您了。

周书记  应该的。阿伯，这样，我过两天再来看您，顺便给您带点我们厂里的原浆，绝对香，不过有一点，必须得少喝！

老  余  那我就先谢谢周书记了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，择日不如撞日，就今晚，老余我想跟周书记说几句话。其他不需要，洋河原浆，这个我留着。

周书记  行，那就今晚！

老  余  阿兰，替我送送书记，顺便去买点菜回来。

阿  兰  好嘞。

[阿兰送书记下。儿子们跟着老余回家，来到枣树下。

老  余  今年的枣结的真好呀！可惜，看不了几年了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刚出院，说这个不吉利。

老  余  也是。知道我为什么让周书记接我出院吗？

[几人摇头。

老  余  有些事我想跟周书记了解一下，现在好了，基本了解了，也就可以放心分家了。

三  人  分家？

老  余  我故意支开阿兰的……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分家这么大的事，应该让阿兰也知道。

老  余  我有数，你们就不用担心了。（看三间大房）门开着，那你们也都看到了，这就是我留给你们的遗产，三间房，每间的粮食都一样，三十袋，三万斤。这辈子没赚到什么钱，粮食倒是打下了不少……

明  远  阿爸！别说了。

老  余  以前阿爸做的不对的地方，你们当儿子的多体谅，阿爸穷了一辈子，小时候还差点饿死，所以阿爸觉得，人可以没钱，却不能没粮。这样，就算我走了，你们一时半会起码不会挨饿。我知道，外面不好混，实在累了，也可以回村，就像周书记说的，回来建设新农村嘛。对了，土地流转的事，阿爸想通了，老了，估计也种不了几年了，不过那些补偿款，阿爸要分给邻居们，剩下的，就交给阿兰了。虽然不是亲生的，可这些年，要是没有阿兰的话，这个家估计早就散了，你们都没意见吧。

明  强  没意见！

明  华  我同意。

[老余看看明远。

明  远  阿爸，我什么都不要，对不起阿爸，我不应该恨你。以后我一定常回来看看。

老  余  年轻人，事业为重，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。再说了，我以后也挺忙的，你们想看的话，估计得到新的种植基地去了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，你要去哪？

老  余  虽说不种地了，可也不能闲着不是，我决定，去周书记规划的那个种植基地，帮着看庄稼。

明  华  阿爸，您就休息下吧，再这样下去，身体……

老  余  不比以往了，不需要我动手，周书记说了，他们洋河的种粮基地，都是高科技、机械化、自动化生产，我去还可以当个技术顾问啥的，条件好着呢。就是你们阿妈，看不到了……

[光渐收 儿子们隐去，舞台上只剩老余，阿秀缓缓出现。

阿  秀  我一直看着呢。

老  余  我这一辈子，就干了这么点事，是不是太亏待孩子们了？

阿  秀  他们都大了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，就像明强，不想当老师那就算了，强求不来的。

老  余  我现在知道了。

阿  秀  你真打算搬走了？

老  余  恩，房子就留给阿兰吧，有她陪着你，我放心。

阿  秀  怎么突然就想通了呢？

老  余  你不一直劝我嘛，人老了，有些事强求不来。得学会放手，我现在明白了。

阿  秀  明白就好，明白就好。

老  余  阿秀，孩子们长大了，阿兰也快要结婚了，你……

阿  秀  我？我一直看着呢！

[定格，收光，暗场。

（9）

[老余家 夜

[一张不大的农家饭桌，摆着几碟小菜，几个炒菜，周书记陈主任还有老余，围桌而坐，阿兰在一旁端菜倒酒。

陈主任  老抠，你真想通了？那这血压没白高，来，老兄弟敬你一个！能不能喝？

老  余  喝酒没问题，不过先别着急喝，今天把你们喊来，主要有三件事。

陈主任  不愧是老抠，就你事多。

周书记  只要阿伯同意土地流转，其他的事都好说。

老  余  有周书记这句话，我就放心了。

[老余端起酒杯，闻酒。

老  余  香，喝了一辈子，还是离不开洋河。

陈主任  那是，洋河可是咱们宿迁的一张脸，到哪去，也离不了它！再说了，这洋河原浆，要不是周书记，咱一般人也喝不到。

老  余  那是！

周书记  酿酒离不开粮食，特别是咱们这块有这么好的富硒地。为酿造极致好酒，我们洋河从粮食环节开始，在宿迁升级建设专用粮基地，实现原粮100%可预检、可追溯、可管控，实现“种子-粮食-酿酒-粮食-种子”的信息双向互动，实现大数据“酿造”，护航酿酒品……

老  余 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种植基地。

陈主任  对，洋河专用粮种植基地！

老  余  周书记，能不能再给我讲讲这个种植基地？

周书记  当然可以。洋河专用粮基地扶贫是洋河立体式精准扶贫体系的创新举措。作为订单农业组织者，洋河直接与贫困户签订帮扶订单协议，采取以“政府鼓励+龙头企业年度订单+农科平台技术支撑+种植大户积极参与”的“订单农业”模式，为贫困农户提供酿酒专用粮种植技术培训和专家服务，让贫困农户直接参与基地劳务和田间管理，引导其走上“有增益、可持续”的发展之路……

陈主任  老抠，周书记说的你也听不懂，这么说吧，就是洋河集团提供种子、技术，最后还要收购，村民呢不但有土地流转的补偿，还能去地里打工赚钱。而且建设这个种植基地后，咱们村可以直接根据这个种植基地重新规划建设，打造乡村游，吸引游客……

老  余  还有游客？看什么？

陈主任  看景呀！我们都设计好了，周书记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？

周书记  咱们新寨村规划成一个集田园风光、农耕文化、科普示范、特色养生、农事体验为一体的新农村建设的田园综合体，春可挖竹笋，夏可摘青梅，秋可闻稻香，冬可酿红粱。

陈主任  对，就是这句话。规划建设之后，咱们村就是一个大景点，到时候什么农家乐，超市、甚至幼儿园都能建起来。

老  余  真的？（憧憬中）春可挖竹笋，夏可摘青梅，秋可闻稻香，冬可酿红粱？

周书记  乡村振兴，脱贫致富，这就是我来新寨村的原因。这里穷了一辈子，咱们就从现在开始改变，我有信心，在洋河集团的扶持下，咱们的种植基地一定能建成，村民期盼已久的幸福乡村也一定能振兴起来！

老  余  咱们都能富起来？

陈主任  富起来是最起码的，咱们还得让城里人羡慕咱们！

老  余  粮食都酿酒了，咱们以后吃什么？

周书记  阿伯，这个您不用担心，基地是分区建设的，一部分是用来酿酒，还有一部分是作为粮食储备的，那些优质粮要投放市场的。阿伯，我问你，现在咱们的粮食多少钱一斤？

老  余  咱们的富硒大米，也就四五块钱一斤吧。

周书记  要是符合标准，咱们种植基地出来的大米，起码这个数！

[周书记伸出三根手指。

老  余  三块？

周书记  三十！

老  余  真的？那可太好了，要是真像周书记说的那样，酿酒不耽误收粮，价格还高，（激动）我我我，我干什么都行。

陈主任  老抠，你还好意思说，前几次来找你土地流转的事，你看你那张驴脸……

老  余  那不是被你气的吗？

陈主任  气什么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亲家了。

老  余  提起这个，我更来气。

陈主任  你气也没用，对吧，阿兰。

[阿兰端菜来。

老  余  阿兰，你也坐吧。

周书记  我们董事长一直对我们说，要把脱贫攻坚放在心上、抓在手上、扛在肩上，全心践行总书记脱贫路上“一个都不能少”的庄严承诺。

老  余  我算是明白了，洋河不光酒好，人更好！

陈主任  你这算说两句人话，干杯。

[几人喝酒，阿兰倒酒。

周书记  未来，大家不管什么时候来咱们新寨，有的玩，有的吃，有的住，有的看！

老  余  好一个四有，周书记，我算是彻底明白了，以前我总觉得你就是来镀金的，可现在看来，你是真正干实事的，不像那些个占茅坑不拉屎的老家伙。

陈主任  我还在呢，能不能留点口德。不过我这个主任，马上就要交给你女婿了。

老  余  如海？

周书记  如海是个好苗子，对于乡村振兴这块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，很多想法都是他想出来的，以后，他一定可以带着新寨村走得更远。

阿  兰  书记，您就别夸他了，走得再远，也跟先跟着书记您走起来。

老  余  说的对，以后的事谁也难说，不过现在，咱们得走起来。

陈主任  走是不赶趟了，咱们新寨村得大步跑呀！

[众人哈哈大笑。

老  余  周书记，土地流转我同意，不过我有个请求。

陈主任  费用不能再高了。

老  余  跟费用无关，我想搬到种植基地去，看地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！

周书记  其实我还一直想聘请阿伯当我们的顾问呢，虽然我们也有技术员，可不能一直参与种植，很多事情还得咱们村民来干，集团可以发工资，所以这就需要一个种粮高手……

老  余  正好，我这辈子别的不会，就会种地！

周书记  那咱们就说好了！

阿  兰  可阿爸的身体……

周书记  别担心，洋河集团的种粮基地，条件可比其他地方好多了，不仅有专用的员工宿舍，像阿爸这样的顾问，我们可以建设单独的公寓，平时还有专人体检，阿兰，你就放心吧。

老  余  你长大了，也该结婚了，这房子去年翻盖的，其实为的就是留给你结婚用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！

陈主任  老抠，是不是瞧不起人？我们陈家……

老  余  这个你就别跟我争了，听我的。不然这酒我可就……

[老余作势要抢杯子，陈主任急忙端起。

陈主任  这么好的酒，不能便宜了你一个人。

[说完陈主任一口气喝掉。

陈主任  好酒，开心！

老  余  我都想好了，等丰收了，咱们就举办一场农民丰收节。

陈主任  农民，丰收节？

周书记  这个想法好，是得庆祝庆祝，到时候文化搭台，旅游唱戏，让大家看看咱们宿迁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精神面貌跟发展情况，就这么办！

陈主任  好呀，咱们几个老家伙，就等吧，新寨村的明天，一定会让所有人，大吃一定，我敢保证！

[老余一口饮完杯中酒。

老  余  洋河的酒，香，新寨村的未来，更香！

[几人抬头，看着远处。

[收光。

（10）

[一年后

[光启  老余家门前，喜气连连，张灯结彩。村子面貌一新，房屋齐整，道路笔直。不远处是成片整齐的种植基地。门前的上街上，布置的异常隆重，摊位林立，还有人正在挂横幅“宿迁市新寨村首届农民丰收节”。

阿  兰  大哥，行了吧？休息一下。

[中年人回头，是明远，看起来更加朴实无华。明远跟工人挂起横幅。

明  远  横幅挂上，就搞定了，你看看行不行？

阿  兰  相当行！真好，你看看这一年咱村的变化，我都快不认识了，道路硬化了，也绿化了，路灯也装上了，种植基地第一年就大丰收，阿爸可真要高兴坏了。

明  远  是呀，我做梦也没想到在咱们新寨村会有这么一天。

阿  兰  乡村振兴嘛，只要踏实种地，咱们新寨村早晚有脱贫致富的一天，阿爸说的！

[明强带着女友林雪上。林雪一边直播，一边游览。

林  雪  大家好，看见了吗？这就是我男朋友的老家，新寨村，哇，我没想到这里这么漂亮，你看远处那片稻田，实在是太美了，还有这个，（指横幅）朋友们实在是太有福气了，村里首届农民丰收节，被咱们赶上了。

明  强  阿兰，大哥，我回来了。

阿  兰  三哥，太好了，这位是？

[林雪打招呼。

明  强  我女朋友。

明  远  对了，上次听你说，你又回去当老师了？

阿  兰  怎么样？

明  强  现在政府非常重视村小建设，这一年变化不小，以后，我还是安安稳稳当我的小学老师吧。

阿  兰  人家同意吗？

明  强  别看她直播，她也是支教老师，我们有共同的理想，所以……

阿  兰  祝贺三哥！

明  强  二哥还没回来吗？他打电话说早就到了呀。

[这时，明华打着电话上。

明  华  （打电话）对的对的，新寨村，明天上午九点，丰收节准时开始，一定到场，就这么说定了。

[明华挂掉电话。

明  强  二哥，还是这么忙呀，你不是调到镇上文化站了吗？

明  华  文化站事情更多呀，就拿明天的丰收节来说吧，我得邀请领导，还得组织节目，别看一个小小的文化站，事情不比文化局少。

阿  兰  阿爸说了，忙了比闲着好。

明  华  对，忙比闲好！对了，阿爸呢？

阿  兰  还在基地那边，说一会过来。

明  华  大哥，公司现在怎么样？需要帮忙的话我一定尽力。

明  远  自从回来，好多了，压力小了不少，我呀，还是没有当大老板的命，自己干活，心里舒坦。

明  强  兜兜转转，咱们又都回来了。大哥回来开了广告公司，二哥到了镇上文化站，我呢，在隔壁县的村小，咱们越活越倒退了。

明  远  国家不是号召返乡创业嘛，再说了，离家近，也好常回家看看呀。

阿  兰  你们都没我近，要我说，直接回咱们新寨村，大干一场，也算是为乡村振兴做贡献了。

明  强  我们哪能跟你比呀，你是领导。

阿  兰  （嘟嘴）三哥又来了！

明  远  明天可是三喜临门，咱们好好陪陪阿爸，这一年多，为了新寨村，阿爸可够累的。

明  强  第一喜，丰收节开幕，第二喜，阿爸六十七岁大寿，这第三喜是什么？

明  华  咱们的洋河专用粮种植基地喜获丰收，这可是阿爸的心血呀。

明  远  阿爸一辈子为了这个家操劳，现在应该是他最开心的时候。

明  强  粮食对阿爸来说，就是命，这丰收节加大寿，咱们好好敬阿爸几杯。

阿  兰  医生说了，不能多喝。

明  华  放心吧，咱有洋河原浆！

[众人笑。周书记、陈主任、如海上。

阿  兰  周书记来了。

周书记  都布置好了吧？

明  远  就等明天丰收节开幕了。

明  华  周书记，这一年你可是把我们村从里到外变了个模样呀。真是多亏了周书记，这一年吃在新寨住在新寨，就没怎么好好回过家吧？

陈主任  洋河集团出来的人，跟洋河的酒一样，那还能差？

明  强  对了，你跟阿兰的婚事，准备什么时候办？

陈如海  忙完这段时间，我们准备旅行结婚，绿色，从简。

明  远  也好，只要你们幸福，阿爸就高兴。

陈主任  哎，老抠呢？

阿  兰  阿爸还在基地那边，可能舍不得他的粮食吧？

周书记  基地喜获丰收，阿爸功不可没呀。对了，阿伯的面塑摊位收拾好了吗？明天可得让阿伯好好展现一下。

明  华  我跟阿爸说好了，面塑可是咱们宿迁的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，让阿爸展示展示绝活。

明  强  阿爸不会一下子成网红了吧？

陈主任  这下老抠可长脸喽。

[众人笑。

[灯光渐收  另一舞台表演区定位光起。

[基地旁的田埂上，老余坐在干净的台阶上，旁边放着两个酒杯，一瓶洋河，老余看着夕阳照着这片稻田。

老  余  （倒酒）咱们老余家总算没给新寨村丢脸，基地丰收了，儿子们也都回来了，虽然没有大城市那么豪华，可咱们新寨村现在也是响当当的现代村、文明村。这都多亏了周书记呀，脱贫致富，老余我看到了。村里不少年轻人都回来了，村里又有生气了。阿秀，你看到了吗？

[老余将一杯酒倒在地上。

[阿秀缓缓出现，来到老余身边静静的坐下。

[老余轻笑两声。

老  余  （饮酒）好粮酿好酒，咱们的洋河，名不虚传呐！

[老余继续倒酒，放下酒瓶。

老  余  现在我呀，终于放心了，就算到下面见了你，我也有底气了，咱就凭种地，种出了一个和谐新农村！放以前，想都不敢想的事，真真的跟做梦一样。不过话又说回来，现在新寨村的明天，我还真不敢想，其实也不是不敢想，而是想象不到……

[老余拿起放在身边的一团面，认真捏起来，夕阳照在老余的身上，映出长长的影子。老余捏了一家六口人，摆在田埂上，旁边放下一截沉甸甸的稻穗，夕阳下，面塑一家人的影子是那么开心、欢乐……

【全剧终】